远处隐隐的一座雪山,笔直挺拔、刀削斧砍,主峰被裹在一团浓雾之中难觅真颜,第一个要征服的或许就是它吧!
群山之中小镇的清晨格外寒冷,大约7:30分一辆风驰电掣的大卡车,载着不知天高地厚、喜欢赌命的亢奋青年,奔腾穿梭在乱石泥浆遍野的山路上,冻得瑟瑟发抖的我们在顶风冒雪的马槽里站立不稳,两个小时10公里,双手被凛冽的寒风抽打得撕裂般痛,如果不是这双冻得通红僵硬的双手死死抓住冰冷蚀骨的铁栏杆,恐怕整个人早已飞出车外,身体伴随剧烈的颠簸飘来荡去,甩出了一条不甚优美的弧线肆意乱画没有章法,又好似一片被飓风裹挟的树叶孤零零地挂在枝头努力挣扎,嘴角被撕扯得向四面八方张牙舞爪,此生难得一见的滑稽落魄。突然下陷、高飞低坠的急转弯,将长长的卡车硬生生扭成了变形金刚,减速?做梦!金刚之躯以90度直角、百米冲刺的速度左右弹跃腾挪,我惊叫着迅速下蹲,以避开脸颊狂扫而过的树枝,仍是未能避急几枝细小尖锐的枯树叉,如子弹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且锋利地吻过额头,登时脑门上斗大的一个“王”,有时候,母老虎就是这么容易诞生,路边如画的风景仿佛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,哪怕一秒。
终于,金刚卸货般把我们扔在山脚的尽头--‘松林口’脚下呼啸着扬长而去。以后的路,我们的交通工具就只有(11路)腿了。四驴、两背夫慌忙跳下车整理装备、检查物资、开拔……
海拔4200米的“多雄拉”雪山,全程约19-20公里,这时起,手机只能当手表用了,争分夺秒快速行动,多雄拉雪山必须在中午之前翻越垭口,因为下午山中会突降暴风雪,导致迷失方向坠入死亡之谷。向上眺望,皑皑白雪漫延开去,无边无际,夹杂在山体的瀑布急涌而下,坡度越来越陡,风雪越发给劲了,无法直线前行,只能迂回攻之,真正是跋山涉水、艰难险阻。纵使这样,也不曾忽略为孤立在悬崖边上寂寞的遇难者墓碑,压上一块石头表示祭奠。是啊!有多少人为了寻求这份独特的感动、隽永的风景而永远长眠于此……
继续向上,空气越来越稀薄,胸口顿觉闭锁,我大口地喘着粗气,感冒越发严重,打着喷嚏、顶着高反、头晕目眩,感觉死神在瞪眼掐着我的喉咙,肺叶被压迫得密不透风,越来越紧、越来越重,我似乎很着急,有种想用双手用力去扒开的冲动,脚却仍不肯停下,还算清醒的思维告诉我自己:坚持再坚持!绝对不能停下,如果我停下或许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,我对长生天说:“我或许不介意在哪里消失,有没有墓志铭,但我希望你带我回去时,能有一个人偶然想起我,这个人还没来到之前,我不想他不知道还有我用力爱过他……”除此,我并不想别人看着我离开,也许是长生天听到了我的祈祷,它给了我超越一切的力量。
人在大自然面前是那么的渺小、微不足道,我们就象几只迷途的蚂蚁在茫茫的雪野里倾尽一生漫无目的地挣扎……而我在尚有意识时努力调整呼吸,徘徊在死亡边缘,幸得背夫伸出手来一路拉着我用力行走,也许是死神终究抵不过我的执拗和背夫的热情,也对抗不过长生天赐予我的超强力量,它随着高反和寒冷渐渐褪却,近午时分,好不容易抵达垭口,一丛丛的经幡随风舞动。
我们站在4200米处,面对印度洋,把可怕的暴风雪阻在了身后,成功离我们越来越近,稍事休息,迅速补充食物,抓一把真正没有污染的雪花放进嘴里,一股清凉与甘甜沁入心肺,吃力的继续前行吧,藏在雪里的乱石大大小小、湿湿滑滑,让人很受伤,只得歪歪扭扭的挪步,上上下下、走走停停……雪线!我看见一缕阳光从雪山的缝隙里洒落下来,有温暖的光环,剥离雪线的山体象蜕掉的蚕蛹缓缓隐入空谷,极目远眺,一溜溜高低不一、纤细轻柔的银瀑象神笔马良的画一般蜿蜒倾泻,汇入滚滚的雅鲁藏布。
莫道路遥继续前行,没有人问:是否快到。我想:一定是被这一路的“默默无语两行泪,耳边响起风雪声,”折磨得意志尽失,无心观景了吧!
也许是,疲惫极限已被冲破,我反而没有了累的感觉,下山时居然生了兴致给背夫拍照,反正也是杳无人烟,长路淼茫,索性也扔掉了目的地的概念,什么危险不危险、山体滑坡不滑坡统统丢在脑后,镜头伸向远方……
也不知道走了多久、走了多远,没有时间概念,没了饥渴、疲惫的意识,除了麻木无奈。忽然,眼前一闪:我看到隐在山林里的一道小木门,越来越清晰……
整个人顿时兴奋起来!我象马上要见到亲人一般加快脚步,满怀希望地用力推开木门,眼里却仍是那熟悉的似路非路,失望迷茫中只得继续攀爬,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间弱不禁风、朴素简陋的小木屋,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莫名其妙的立在眼前,粗糙单薄的细隔木板搭成的简易梯子,歪歪扭扭的杵在泥浆与乱石当中,我兴奋到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梯子,‘拉格’!到了!时间:下午17:00时左右,门前有牦牛在烂泥里四处张望,不远处栓着几匹瘦马,一根糊满烂泥的木头连着两个不大的门巴族特有的木房子。卸下背包、晾晒雨衣,围着依然原始的火堆烘烤衣物、鞋袜、雪套、帽子、手套,恨不得把自己也放在火上,木板房上到处是或长或短的留言,有的文字成了留给这世界最后的墨香。遇一驴,前一队伍掉下的小伙子在这里已住多日,自称吓破了胆再不继续,等待时机原路返回。饥寒交迫的我们几乎是用抢的吃了一顿还算可以的晚餐,没有自来水、用塑料胶管接了山泉饮用,很甘甜只是凉入肺腑。电力不足,时断时续,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四面漏风,能听到被风卷起的塑料布嚓嚓的声音,一个字,冷!恨不得戴上帽子、手套全副武装,一动不动地躺在吱吱呀呀的木床上,透过木隙和塑料布的顶蓬可以望见星斗,别奢望了,一夜暴雨早已赶得星星无影无踪,只剩无边的黑……
在这里遇到了返程的背夫,我们有幸雇到了第三个,这个皮肤黝黑的小家伙年龄尚小,稚气未脱,坐在这些五大三粗的成人堆里极不协调,这是谁家的孩子让人心生怜悯。大家聚在一起,听着他们谈论向导嘉措的消失,就像说着一个无关自己的生死与离别,那么冷淡,那么漠然。或许,这就是雪山赋予人们,如冰川般冷彻骨髓的表情吧,见得太多了就把活生生的一腔热血冰冻山谷……
后记:降雨加雪,风力大,(若下午前翻不过垭口会被暴风雪吞噬)气温-20℃以下,海拔4200米以上,直线距离19-20公里有余(无法成行)绕绕绕,悬崖峭壁、有急流、湿滑,有乱石、泥浆、沼泽……伴高反,体能消耗巨大,膝盖及脚踝部位易受伤,巧克力、奶酪、牛肉干是补充体力的最佳食品。